尽管奥密克戎变种冠病毒株来势汹汹,但新加坡继续迈向与病毒共存,社会的齿轮慢慢恢复转动。
疫情以前,每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原本是慈济访视员穿梭大街小巷,一户户敲开照顾户的家门,进行家访关怀的日子。为了防疫,这段日子访视工作的推进速度,随政府新颁布的措施不断变换,有时要紧急踩下刹车,完全暂停家访、严控门访户数,改以电访、视讯连线方式进行;有时可以慢速前行,在特定情况下, 由一至三位访视员上门家访、陪同看诊。
阻断病毒传播的同时,也阻断人与人的连结,一般人的焦虑和不便,落在社会暗角的人身上,可能就是求助无门、绝望沮丧的困境。但他们不是孤立无援的,即便家访暂停、照顾户因染疫或隔离在家,访视员仍设法送上防疫物资、声声关怀问候、代购日用品和药物、提供卫教资讯……充当他们与外头世界的重要枢纽,衔接心灵和生存资源的断链。
疫下难关 及时拉拔一把
访视干事梁慧贞回忆2021年10月,政府刚刚试行居家康复计划期间,她在值班时收到小如(化名)的WhatsApp讯息,告知她和家中女佣同时确诊冠病。
担心害怕之外,小如还提到家中大姐的常用特殊膳食食品吃完了,让她六神无主。小如的大姐是智力障碍者,有吞咽困难,平常须要在食物中使用增稠剂。现在增稠剂吃完了,但即使只是买补充品、买蔬菜这样看似简单的事情,对这个家也不容易,要外界人力和时间支援——家中还有二姐和老母亲,但母亲中风,疫情间患上忧郁症的二姐嗜睡、不愿出门,小如和女佣染疫必须待在家。
当时疫情严峻,但梁慧贞评估后觉得可以帮小如协助采买药物和食物,经过辗转协调,很快请到志工协助采购,也准备安心祝福包,希望给予心灵上的慰藉。
自政府在2021年8月宣布过渡到与病毒共存,本地冠病病例一度升温,甚至达到每天数千起。延续数月的疫情中,有些家庭安然度过,也有照顾户因收入锐减、工作受影响,而出现困难。新加坡慈济及时启动“照顾户确诊或隔离的关怀通报机制”,为有需要的照顾户或家人提供客制化的纾困支持,避免有家庭被社会安全网遗漏。
疫情下的就业影响、社区后援的减少、规律作息的改变、媒体上令人焦虑的信息轰炸以及人与人连结的断裂,给照顾户带来莫大的心理压力,梁慧贞说: “疫情让案家比平常更紧绷了。”
像小如的母亲和大姐因为日间护理中心受疫情影响,只能待在家由女佣照顾,二姐在疫下失业而患上忧郁症,而家中女佣与家人冲突频繁下突然离职,导致小如必须马上辞职回家照顾家人,还因没有提前通知辞职,要赔偿公司一笔费用。
不幸接踵而来,生活的焦头烂额,让小如瞬间承受不住。梁慧贞說,像这样如骨牌倒地般连锁失序的例子,在照顾户中还有很多,“通常家中主要经济支柱是最重要的,像小如如果倒了,不只是她一个人倒,是整个家都会倒。”
除了协助照顾户度过急难时刻,帮他们申请辅助、让对方知道什么管道可以求助,更多时候是借出耳朵倾听,让对方紧绷的情绪有抒发的出口,“让他知道问题不是一个人面对,而是有整个慈济团队在陪伴。”
梁慧贞欣慰地说:“曾经听到案家和我说‘接到你们的电话,我很开心!’这是最令人惊喜的。”
她还提及,有的病人无法自行外出,但疫情下只能有一位访视员陪伴看诊,有时防疫措施异动,连访视员也不一定能陪同看诊,较难掌握病情变化。
牵挂关怀 电访效果有限
2020年疫情在新加坡爆发以來,访视志工改以“电访关怀”混合“门访送物资”的方式,持续进行慈善访视,偶尔有新案案家误以为是电话诈骗,电话怎么都不接。因疫情无法上门亲访,效果大打折扣,加上看不见肢体与面部表情,少了很多可以观察的蛛丝马迹,也因此更留心说话语气和温度。
“看不到对方表情是最大挑战,比如案家有时讲到伤心处,不愿意继续讲而停下,我们又看不到对方,就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。” 梁慧贞说道。
疫情后,少数还能接近案家的机会,是访视员在门访时送上“安心祝福包”等防疫物资,不过送完物资、问候几句就得马上离开,尽量减少接触,与照顾户互动的时间有限。
资深访视员徐雪友说,访视是很需要面对面累积“爱的存款”,现在都没办法建立,从前电话不接、不回电,还能设法上门亲访,如今就无计可施,只能等防疫措施放宽,尤其部分没有任何网络通讯工具的独居老人最棘手,“但如果‘爱的存款’足够,也有缘分,电访绝对没问题。
视讯访视 给别人需要的
疫情之下,即使服务量能受限,但访视团队都想要在限制中创造最大的服务可能性,只为能够带给案家一点点前进的力量。
去年初时,访视主责鄒佩君和组员姚慧欣、陈玉真尝试了视讯访视和陪伴,各自在小小的电脑视窗前,一边拍手一边大声地唱邓丽君的歌曲,最终以创意和毅力的陪伴,敲开个案心门。
阿英(化名)是一名越南外籍配偶,乍来陌生的新加坡,华语不佳加上文化迥异,让她经历着不为人知的煎熬,心事无从对人说起,也不太愿意面对慈济志工的关怀。但志工没有打退堂鼓,面对阿英这股离乡惆怅,三位同样也来自他乡的访视员,知道自己任务来了。
大家在会议中讨论,可以借由放声歌唱,让阿英抒发心情解忧, 陈玉真说:“音乐最容易让心灵沉淀,让她在那一个月的短短一、两小时里,可以暂时忘记她的痛苦,最起码她在新加坡不是一个人,她不孤单,有我们来陪伴她。”
考虑到阿英的中文程度,最终选择了邓丽君的歌曲,而非慈济歌曲。阿英没有拒绝唱歌的建议,但知道她害羞,三位访视员起了头,大声用力哼唱出歌词,或许是直接感受到志工的深深关怀,渐渐地阿英也小小声跟着哼唱,最终在很满足的笑容之下,圆满结束这一曲。
“那天起,她开始主动问我们,下个月几时上线和她们聊天,之前要约访,她总是很多问题,以各种理由推脱。”阿英态度的转变,令鄒佩君又感动又惊喜。当阿英分享自己的心事,访视团队倾听她的心情,然后分享静思语,并协助解决生活问题。
其实视讯访视并非完全没有障碍,经常因为网络不稳而断线,不过因为四人太想和对方聊天,又会再努力连线、重新加入对话中,虽然电访、视讯隔着一道屏幕,但透过团队这么用心耕耘,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,因为科技产品本身并不带来陪伴,人才是最重要的支撑。
全岛像鄒佩君这样的访视主责共有350人,还有过百名的访视干事和组员支援,服务约七百户照顾户。来到2022年,视讯访视已经取代电访成为慈济访视员的主流,很多人接到电话,知道是慈济志工打来视讯关怀,都感到亲切,分享很多心事。
梁慧贞说:“家访时间很紧凑,没办法待很久,最多半小时要离开,但视讯访问要聊多久都可以……有的案家还会兴奋跟我展示家里的情况,比如拍给我看家里阿嬤正在吃饭,又或是谁谁谁睡着了。”
虽然不能像过去可以用拍拍肩膀或拥抱的方式肤慰,安定情绪,但她觉得疫情下大家不再局限于每月一次的家访,会私下保持关注联系,反而关系拉得更近,无损传递“我们都在”的陪伴讯息。
长路相伴 志工劝打疫苗
抗疫是长期战,个案关怀也不只是接案、评估、给予辅助,更是要深入现场,了解他们的状况,在尊重和信任的基础上,设身处地为他们思考适切的支援方式,并同步给予身心灵陪伴。
新冠疫苗能拯救人命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事,但还是有人不愿意接种疫苗。因应疫情升温,新加坡慈济在去年九月进行照顾户需求普查,询问照顾户在疫苗接种、防疫物资、心理和健康的状态,访视员也会劝导那些有条件但未接种疫苗的家庭。
据访视干事彭丽玲观察,那些不要接受疫苗接种的照顾户,并不是什么反科学或反疫苗的阴谋论者,也不一定是出于无知或自私,他们犹豫不决的原因很多是因为心理因素,想要成功劝导他们接种,靠“疫苗接种宣传无死角”也还是不够,需要在长时间观察下抓紧机会、见缝插针,“处理”掉他们抗拒疫苗的心理因素,才能成功劝服。
彭丽玲分享,有位吴太太(化名)因为担心疫苗产生严重副作用,没人可以照顾丈夫、带他去洗肾,而一直以不同借口延迟接种疫苗,甚至还会有防护心态,在家访时反问访视员,是否害怕没有接种疫苗的她。
直到有一次吴太太到诊所看病,医生告知她,若继续不接种,下次不能再来问诊。医生的态度令她生气又无奈,彭丽玲趁机鼓励她赶快去接种,不能再等了。
“当然她又有很多忧虑,除了担心副作用太强、没人照顾丈夫,她也顾虑打疫苗会影响她带丈夫在星期一、三、五去洗肾治疗的日程;让她在周五洗肾、用晚餐后去疫苗中心,她又担心民众俱乐部没有开到那么晚;请她在周六一早前往接种,这样就有较长的休息时间,她又推脱说周六早上需要准备早餐……”
“我们就继续安抚她、解她的顾虑,除了不断给建议,我们直接帮她查询民众俱乐部的开放时间。”
在彭丽玲的不懈努力下,吴太太在那周终于突破心防,主动接种疫苗。
有的照顾户则是想要自己选择疫苗品牌,“有案主担心副作用,想要接种科兴疫苗,我们也鼓励。”当时科兴疫苗缺货,她就帮忙联络慈济人医会,把哪里可以接种科兴疫苗的正确资讯分享出去。
“我们要真诚以待,要当照顾户是我们的家人,他们会有自己的想法,我们要尊重,当你真诚对待她,他们会知道你是真正关心,就不会有太多顾虑。”
2020年初,当病毒在本地传播的初期,访视员就与照顾户分享正确的疫情信息和宣导卫教观念。(摄/ 李明慧)
谈及疫下访视的心法,“要让对方知道,慈济人一直同在”的陪伴讯息,是每位访视员不断重复强调的重点。在什么都没法确定、什么都“不正常”的大疫时代生活,与访视员对话时,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坚固的气息,外面世界再怎么崩坏,弱势家庭也不是独自面对。
疫情下访视工作其实比以前庞杂,但知道上人心系苦难人的心,梁慧贞欢喜承担使命,第一周安排不上和案家视讯访视,她就下一周继续联络,确保每个个案都有被关怀到。
这份使命感来自证严上人。“慈济人会说‘我爱师父’,师父都会回过头来说‘爱师父就要爱师父所爱的’,这句话深印在我心里,照顾户就是上人所爱的人,实在不忍众生受苦难,希望对方可以拔苦,自己站起来。”